聖誕假期05
伊恩被轟然巨響吵醒。
好吧,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--在他睜開眼睛後,他發現他所以為的巨響不過是隔壁房間所傳來的鬧鐘鈴聲,他隱約聽見陌生的交談聲怒吼了些什麼,然後那刺痛他耳膜的鈴聲嘎然而止。
……陌生的交談聲。
伊恩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自己的處境,他注視著與自己房間完全不同的米色直條紋壁紙,扯動了下嘴角嘗試露出笑容。這次嘗試當然以失敗告終,他沮喪地翻身學著蝦子那樣蜷曲身體,並用力閉上眼睛,好像這樣就能逃避某些事實一般。
但他終究無法逃避。
被咚咚敲響的門有著和房間一致的溫暖色調,伊恩的是現在那上面停留了許久,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一不留神又睡了回去,而那稍嫌不耐煩的敲門聲顯然沒有停下的跡象。
明白自己不能在別人的家裡任性,伊恩慌張地站起身,踩著借來的藍色毛茸茸脫鞋朝門口快步走去。
「早安,杰西說你該下樓吃早餐了。」
站在門口的是一臉不耐煩的斯坦利,那是他前一天……不,今天凌晨才認識的小孩,看上去大約九至十歲的樣子。對方麥色的頭髮和琥珀色眼睛讓他看起來像是非常活潑的孩子,只是臉上總是顯得焦躁的表情又讓伊恩感到不好親近--但有更大的可能是,斯坦利一點也不待見自己這個不速之客。
好吧,他一點也不意外,換做是伊恩自己也不會喜歡半夜帶傷闖進自己家的陌生人的。這麼一想的話,學期中還有個不認識的孩子在自己房間住下了--本來差點忘了這件事的伊恩,又因為現下小小的刺激回想起來,使他也無法擺出多和顏悅色的臉來。
倉促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,伊恩轉身走回床邊,在自己雜亂的行李箱中翻出禦寒的長袍來。在他重新站起身時,才發現斯坦利站在房中央直盯著他的行李箱看。
「呃……」伊恩尷尬地騷了騷面頰,而斯坦利在他想到任何話之前先開口了:「那個是學校的皮箱?」
「是、是啊。」突如其來的問題令伊恩怔愣了好一陣,他一臉錯愕地看著斯坦利。在伊恩的猜測中,半夜那位杰西顯然是斯坦利的監護人,既然如此這孩子若不是巫師就是知道巫師存在的麻瓜孩子。至於血統……他不好說。
至少他能確定,那位亞克若非就讀其他學校就是沒有魔法血統的麻瓜了……畢竟,對方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,他卻從來沒在學校見過這個人。
這個想法,在他隨同斯坦利來到餐桌前時徹底消散。
餐桌上放了盤不大的生日蛋糕,上頭的蠟燭明明白白寫著「十一」,而亞克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著杰西微笑。在伊恩與斯坦利踏入餐廳時,亞克與杰西的談話像是被掐斷了般唐突地停止了,並將視線朝這個方向投射過來。「嘿,亞克,生日快--樂--」斯坦利似乎一點也不在意,他三步併作兩步地衝向自己的位置,同時怪聲怪調地唱著。
「生……生日快樂?」詫異地看著蛋糕上的年齡,伊恩好一會才反應過來,並僵硬地祝賀。
「謝謝。」亞克朝著伊恩露出溫和卻疏離的笑容,伊恩也不怪他,畢竟自己不屬於這裡。他的視線在桌邊轉了圈後才停在唯一的空位上,那是斯坦利的對面、杰西的隔壁。
斯坦利正在掃蕩自己盤裡的培根,和他猛烈的動作相反,亞克則是不疾不徐地解決自己的早餐,中央的蛋糕似乎吃完早餐後才會切開。杰西和兩個孩子不同,他一面翻閱麻瓜報紙,一面戳著自己盤裡的荷包蛋,完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。
伊恩用普通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吃著早餐,他對面的斯坦利在吃光自己的份後朝杰西伸出手,理所當然地說道:「你一定又食慾不振,那麼你的就給我吧!」
「是是--」杰西隨口應答著,順手將自己的盤子推了過去,亞克則習以為常地露出笑容。
--格格不入。
伊恩回想起自己第一天入學時,也是坐在一群陌生人中用餐,但當時卻沒有現在這樣格格不入的感覺。或許是因為,他明白自己接下來要在這張餐桌上度過七年的時光吧。
但他不屬於這裡。
這張桌子上的食物、笑聲、蠟燭,這些都不屬於他。
他僅僅是個客人。
「--如果你也不要吃的話,就把你的份給我吧?」斯坦利的聲音打斷了恍神的伊恩,他楞了幾秒才意識到斯坦利說的是什麼,霎時間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。
「吃了兩人份就安份點。」將報紙卷成長條敲了敲斯坦利的腦袋,杰西一臉無奈地說著,並偏頭朝伊恩露出抱歉的笑容。伊恩勉強自己露出了一個苦笑,低頭將荷包蛋送入嘴裡。
……太鹹了。
和露西一樣,做料理時老是會把調味料加得很重。
「啊--亞克你又不聲不響把培根吃光了!」
「咦、對不起……你很想吃培根嗎?」
「沒有!」
「不要寵他,亞克。」
「杰西!」
格格不入、格格不入。
伊恩看著自己盤裡的食物,重複著將食物送入嘴裡的機械性動作,怎麼也無法將其他三人的聲音驅逐出腦海。應該會心一笑的對話與氣氛只令他感到羨慕不已--不,那份羨慕大約已經超出界線成了嫉妒。
否則,他握著叉子的手不會如此疼痛。
--但這終歸是他自找的。
『你活該呀,伊恩。為什麼不好好尋求真相就鬧脾氣?為了這件事你已經困擾了整個學期了不是嗎?為什麼只是觸碰一點點真相就嚇得離開了呢?前功盡棄……真是蠢蛋啊。』
名為後悔的聲音在心中響起。
伊恩斂下眼瞼,忽然間有點想念露西和雨果。
※
伊恩這是第二次逛麻瓜商場。
他握著推車的把手茫然地站在人群邊緣,完全不明白自己來這裡究竟有什麼事能做。硬是拖著所有人來麻瓜商場的斯坦利早已衝進人群不見蹤影,只有跟在斯坦利身後的亞克露出的一小截腦袋能被伊恩瞧見。或許他該慶幸斯坦利是往充滿孩子的區域跑去的,否則現在估計連亞克的後腦都看不見了。
杰西似乎不打算在兒童區域逗留太久,但又不能就這麼拋下兩個孩子離開,他站在伊恩身邊露出了空洞的神情--明顯是開始發起呆來。看著他那樣子,伊恩欲言又止了好一會,才終於吸了一口氣,問道:「杰西?」
「嗯?」
「那個……」對上杰西的褐眸,伊恩一時間語塞,他不知道自己的滿腹疑問該從何問起才好。「想說什麼?」杰西無奈地嘆氣,伸手撥亂了自己的金髮,髮絲間露出的一點點黑色瞬間吸引了伊恩的注意力,但他並沒有在這個小發現上停留太久。
「為什麼--」
為什麼你會在我家附近出現、為什麼你要收留我?
伊恩迅速地在兩個問題間做出取捨:「為什麼你會出現在我家附近?」
「……啊……這個……該怎麼說呢……」杰西避開了伊恩的視線,不好意思地騷了騷鼻子,吞吞吐吐地說著:「有點事情……總、總之不要告訴露西……呃,你的母親……呃……」
……倒是把不該說的都說完了啊。
伊恩相信自己露出了笑臉,但那也只有短短的一瞬。「為什麼?」重新調整了表情,伊恩乾脆地轉過身直勾勾地盯著杰西瞧,以免自己漏掉杰西的一舉一動。杰西看起來尷尬極了,他被冷風凍得蒼白的面頰泛起了淺淺的紅暈,但伊恩明白那和害羞無關--僅僅是因為尷尬、甚至慌亂。
附近孩童嘰嘰喳喳地自兩人身邊跑過,但無論是伊恩還是杰西,誰都沒有心情去注意。
「……消影和隨行消影是不同的。」良久,杰西唐突地開口了,說的還是毫無相關的話:「所以,會有肢體異位是難免的……下次別忽然間捉住看起來要轉身離開的大人。」
「抱歉--不,我不是要問這個……」伊恩的聲音越來越小,他恍惚間似乎明白杰西的意圖了。他用力握緊雙拳,不甘心地緊咬下唇,在治好自己的巨大人情前,他真的沒有那個臉繼續逼問下去。
「……狡猾的傢伙。」伊恩說道。
杰西面露笑容,他伸手揉了揉伊恩的頭髮,低聲說道:「回去後就把這兩天的事情都忘了吧……還有,別隨意翹家啊。」他彎下身,在伊恩耳邊說著:「亞克和斯坦利估計不會喜歡的。還有……我自己也是個翹家的孩子,直到現在--」
杰西略微空洞的眼神越過了伊恩,像是在看什麼遙遠的事物一般。
「直到現在也……」
……啊啊,是這樣嗎?
伊恩瞇起眼。
--但是,與他何干?
他可不在乎這種事情,他也不想知道杰西的心情如何。此時此刻,他關心的不過是這個人在自己家附近徘徊的原因,但因為自己欠了人情的關係,他甚至被扼殺了繼續詢問的機會。
雖然說,他只要厚著臉皮追問就行了……但他實在做不來。
此刻,他也只能表現出乖乖聽對方教誨的神情,同時思考該怎麼套出話來。但他還來不及做任何事情,斯坦利與亞克就踏著響亮的步伐歸來了,兩人的推車裡只簡單地堆了幾盒零食,還有一些看起來是要送朋友的小東西。
「杰西,你看看這個!」斯坦利從兩盒巧克力餅中間拉出了長方形的小盒子,從伊恩的角度能看見上面寫著「平光眼鏡」的字樣。
「你要?」杰西看上去有些錯愕,斯坦利立刻搖了搖頭,喊道:「這是要送給萊維的聖誕禮物,那傢伙長得一副會推眼鏡的樣子!是吧,亞克!」
「嗯。」
「咦……你是不是又看了漫畫……」
他們的對話在伊恩耳中逐漸變得遙遠,伊恩發現自己幾乎忘了聖誕節這件事情,但是比起來似乎還有什麼也被他給忘記了。他抬起頭,賣場天花板的布條大大地寫著「聖誕倒數一天」,那個「一」字在布條上顯得特別亮眼,似乎是今天才貼上去的樣子--
……今天,是二十四號?
他倒抽了一口氣。
有什麼,比明天就是聖誕節還重要?
--有的。
伊恩幾個小時以來,頭一次把關於父母、關於翹家、關於貓頭鷹還有杰西的煩惱忘得一乾二淨。他用力按住太陽穴,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忘記了。
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。
--奧拉‧茂斯的生日。
TBC.
伊恩被轟然巨響吵醒。
好吧,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--在他睜開眼睛後,他發現他所以為的巨響不過是隔壁房間所傳來的鬧鐘鈴聲,他隱約聽見陌生的交談聲怒吼了些什麼,然後那刺痛他耳膜的鈴聲嘎然而止。
……陌生的交談聲。
伊恩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自己的處境,他注視著與自己房間完全不同的米色直條紋壁紙,扯動了下嘴角嘗試露出笑容。這次嘗試當然以失敗告終,他沮喪地翻身學著蝦子那樣蜷曲身體,並用力閉上眼睛,好像這樣就能逃避某些事實一般。
但他終究無法逃避。
被咚咚敲響的門有著和房間一致的溫暖色調,伊恩的是現在那上面停留了許久,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一不留神又睡了回去,而那稍嫌不耐煩的敲門聲顯然沒有停下的跡象。
明白自己不能在別人的家裡任性,伊恩慌張地站起身,踩著借來的藍色毛茸茸脫鞋朝門口快步走去。
「早安,杰西說你該下樓吃早餐了。」
站在門口的是一臉不耐煩的斯坦利,那是他前一天……不,今天凌晨才認識的小孩,看上去大約九至十歲的樣子。對方麥色的頭髮和琥珀色眼睛讓他看起來像是非常活潑的孩子,只是臉上總是顯得焦躁的表情又讓伊恩感到不好親近--但有更大的可能是,斯坦利一點也不待見自己這個不速之客。
好吧,他一點也不意外,換做是伊恩自己也不會喜歡半夜帶傷闖進自己家的陌生人的。這麼一想的話,學期中還有個不認識的孩子在自己房間住下了--本來差點忘了這件事的伊恩,又因為現下小小的刺激回想起來,使他也無法擺出多和顏悅色的臉來。
倉促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,伊恩轉身走回床邊,在自己雜亂的行李箱中翻出禦寒的長袍來。在他重新站起身時,才發現斯坦利站在房中央直盯著他的行李箱看。
「呃……」伊恩尷尬地騷了騷面頰,而斯坦利在他想到任何話之前先開口了:「那個是學校的皮箱?」
「是、是啊。」突如其來的問題令伊恩怔愣了好一陣,他一臉錯愕地看著斯坦利。在伊恩的猜測中,半夜那位杰西顯然是斯坦利的監護人,既然如此這孩子若不是巫師就是知道巫師存在的麻瓜孩子。至於血統……他不好說。
至少他能確定,那位亞克若非就讀其他學校就是沒有魔法血統的麻瓜了……畢竟,對方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,他卻從來沒在學校見過這個人。
這個想法,在他隨同斯坦利來到餐桌前時徹底消散。
餐桌上放了盤不大的生日蛋糕,上頭的蠟燭明明白白寫著「十一」,而亞克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著杰西微笑。在伊恩與斯坦利踏入餐廳時,亞克與杰西的談話像是被掐斷了般唐突地停止了,並將視線朝這個方向投射過來。「嘿,亞克,生日快--樂--」斯坦利似乎一點也不在意,他三步併作兩步地衝向自己的位置,同時怪聲怪調地唱著。
「生……生日快樂?」詫異地看著蛋糕上的年齡,伊恩好一會才反應過來,並僵硬地祝賀。
「謝謝。」亞克朝著伊恩露出溫和卻疏離的笑容,伊恩也不怪他,畢竟自己不屬於這裡。他的視線在桌邊轉了圈後才停在唯一的空位上,那是斯坦利的對面、杰西的隔壁。
斯坦利正在掃蕩自己盤裡的培根,和他猛烈的動作相反,亞克則是不疾不徐地解決自己的早餐,中央的蛋糕似乎吃完早餐後才會切開。杰西和兩個孩子不同,他一面翻閱麻瓜報紙,一面戳著自己盤裡的荷包蛋,完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。
伊恩用普通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吃著早餐,他對面的斯坦利在吃光自己的份後朝杰西伸出手,理所當然地說道:「你一定又食慾不振,那麼你的就給我吧!」
「是是--」杰西隨口應答著,順手將自己的盤子推了過去,亞克則習以為常地露出笑容。
--格格不入。
伊恩回想起自己第一天入學時,也是坐在一群陌生人中用餐,但當時卻沒有現在這樣格格不入的感覺。或許是因為,他明白自己接下來要在這張餐桌上度過七年的時光吧。
但他不屬於這裡。
這張桌子上的食物、笑聲、蠟燭,這些都不屬於他。
他僅僅是個客人。
「--如果你也不要吃的話,就把你的份給我吧?」斯坦利的聲音打斷了恍神的伊恩,他楞了幾秒才意識到斯坦利說的是什麼,霎時間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。
「吃了兩人份就安份點。」將報紙卷成長條敲了敲斯坦利的腦袋,杰西一臉無奈地說著,並偏頭朝伊恩露出抱歉的笑容。伊恩勉強自己露出了一個苦笑,低頭將荷包蛋送入嘴裡。
……太鹹了。
和露西一樣,做料理時老是會把調味料加得很重。
「啊--亞克你又不聲不響把培根吃光了!」
「咦、對不起……你很想吃培根嗎?」
「沒有!」
「不要寵他,亞克。」
「杰西!」
格格不入、格格不入。
伊恩看著自己盤裡的食物,重複著將食物送入嘴裡的機械性動作,怎麼也無法將其他三人的聲音驅逐出腦海。應該會心一笑的對話與氣氛只令他感到羨慕不已--不,那份羨慕大約已經超出界線成了嫉妒。
否則,他握著叉子的手不會如此疼痛。
--但這終歸是他自找的。
『你活該呀,伊恩。為什麼不好好尋求真相就鬧脾氣?為了這件事你已經困擾了整個學期了不是嗎?為什麼只是觸碰一點點真相就嚇得離開了呢?前功盡棄……真是蠢蛋啊。』
名為後悔的聲音在心中響起。
伊恩斂下眼瞼,忽然間有點想念露西和雨果。
※
伊恩這是第二次逛麻瓜商場。
他握著推車的把手茫然地站在人群邊緣,完全不明白自己來這裡究竟有什麼事能做。硬是拖著所有人來麻瓜商場的斯坦利早已衝進人群不見蹤影,只有跟在斯坦利身後的亞克露出的一小截腦袋能被伊恩瞧見。或許他該慶幸斯坦利是往充滿孩子的區域跑去的,否則現在估計連亞克的後腦都看不見了。
杰西似乎不打算在兒童區域逗留太久,但又不能就這麼拋下兩個孩子離開,他站在伊恩身邊露出了空洞的神情--明顯是開始發起呆來。看著他那樣子,伊恩欲言又止了好一會,才終於吸了一口氣,問道:「杰西?」
「嗯?」
「那個……」對上杰西的褐眸,伊恩一時間語塞,他不知道自己的滿腹疑問該從何問起才好。「想說什麼?」杰西無奈地嘆氣,伸手撥亂了自己的金髮,髮絲間露出的一點點黑色瞬間吸引了伊恩的注意力,但他並沒有在這個小發現上停留太久。
「為什麼--」
為什麼你會在我家附近出現、為什麼你要收留我?
伊恩迅速地在兩個問題間做出取捨:「為什麼你會出現在我家附近?」
「……啊……這個……該怎麼說呢……」杰西避開了伊恩的視線,不好意思地騷了騷鼻子,吞吞吐吐地說著:「有點事情……總、總之不要告訴露西……呃,你的母親……呃……」
……倒是把不該說的都說完了啊。
伊恩相信自己露出了笑臉,但那也只有短短的一瞬。「為什麼?」重新調整了表情,伊恩乾脆地轉過身直勾勾地盯著杰西瞧,以免自己漏掉杰西的一舉一動。杰西看起來尷尬極了,他被冷風凍得蒼白的面頰泛起了淺淺的紅暈,但伊恩明白那和害羞無關--僅僅是因為尷尬、甚至慌亂。
附近孩童嘰嘰喳喳地自兩人身邊跑過,但無論是伊恩還是杰西,誰都沒有心情去注意。
「……消影和隨行消影是不同的。」良久,杰西唐突地開口了,說的還是毫無相關的話:「所以,會有肢體異位是難免的……下次別忽然間捉住看起來要轉身離開的大人。」
「抱歉--不,我不是要問這個……」伊恩的聲音越來越小,他恍惚間似乎明白杰西的意圖了。他用力握緊雙拳,不甘心地緊咬下唇,在治好自己的巨大人情前,他真的沒有那個臉繼續逼問下去。
「……狡猾的傢伙。」伊恩說道。
杰西面露笑容,他伸手揉了揉伊恩的頭髮,低聲說道:「回去後就把這兩天的事情都忘了吧……還有,別隨意翹家啊。」他彎下身,在伊恩耳邊說著:「亞克和斯坦利估計不會喜歡的。還有……我自己也是個翹家的孩子,直到現在--」
杰西略微空洞的眼神越過了伊恩,像是在看什麼遙遠的事物一般。
「直到現在也……」
……啊啊,是這樣嗎?
伊恩瞇起眼。
--但是,與他何干?
他可不在乎這種事情,他也不想知道杰西的心情如何。此時此刻,他關心的不過是這個人在自己家附近徘徊的原因,但因為自己欠了人情的關係,他甚至被扼殺了繼續詢問的機會。
雖然說,他只要厚著臉皮追問就行了……但他實在做不來。
此刻,他也只能表現出乖乖聽對方教誨的神情,同時思考該怎麼套出話來。但他還來不及做任何事情,斯坦利與亞克就踏著響亮的步伐歸來了,兩人的推車裡只簡單地堆了幾盒零食,還有一些看起來是要送朋友的小東西。
「杰西,你看看這個!」斯坦利從兩盒巧克力餅中間拉出了長方形的小盒子,從伊恩的角度能看見上面寫著「平光眼鏡」的字樣。
「你要?」杰西看上去有些錯愕,斯坦利立刻搖了搖頭,喊道:「這是要送給萊維的聖誕禮物,那傢伙長得一副會推眼鏡的樣子!是吧,亞克!」
「嗯。」
「咦……你是不是又看了漫畫……」
他們的對話在伊恩耳中逐漸變得遙遠,伊恩發現自己幾乎忘了聖誕節這件事情,但是比起來似乎還有什麼也被他給忘記了。他抬起頭,賣場天花板的布條大大地寫著「聖誕倒數一天」,那個「一」字在布條上顯得特別亮眼,似乎是今天才貼上去的樣子--
……今天,是二十四號?
他倒抽了一口氣。
有什麼,比明天就是聖誕節還重要?
--有的。
伊恩幾個小時以來,頭一次把關於父母、關於翹家、關於貓頭鷹還有杰西的煩惱忘得一乾二淨。他用力按住太陽穴,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忘記了。
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。
--奧拉‧茂斯的生日。
TBC.